假设把瑞士钟表业想像成一枚精密调校的机芯，那麼2025年是它多年来第一次出现明显的节拍不稳，过去几年，在报复性消费、供不应求与二级市场价格狂飆的推动下，这套系统几乎以满速运转，如今却突然慢了下来。最新产业数据显示，瑞士钟表业在2025年迎来自2021年以来的首次就业人数下滑，对习惯「只涨不跌」的市场而言，这是一个值得细读的转折点。
根据瑞士钟表工业雇主协会的统计，2025年全产业就业人数净减835人，跌幅约1.3%，至9月底从业人口约为 64,807人，若只看比例，这样的修正其实称不上剧烈，与2009年金融海啸期间超过8%的断崖式下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，但它的意义并不在于规模大小，而在于象徵性：这是疫情红利结束后，市场第一次明确承认「热度正在退烧」，产业正在回到更贴近基本面的运作节奏。
这一波降温并非全面性冲击，而是呈现出清楚的层级分化，最先感受到寒意的，是供应链上游的零件、工具制造与组装环节。当品牌端放慢拉货节奏，首当其冲的往往不是橱窗裡的成表，而是那些负责切削齿轮、制作游丝与加工表壳的中小型供应商，这些企业过去两年为了应付爆量订单扩张产能，如今市场一踩煞车，压力立刻浮现。
▲2025年瑞士钟表业人口流失835个职位，年减1.3%，为后疫情首度下滑，仅日内瓦地区逆势成长。Source：Convention Patronale de l'Industrie Horlogère Suisse
从地理分布来看，传统制表区的处境尤其严峻。沃州、纳沙泰尔与汝拉这些被视为瑞士制表心臟的地区，就业人数跌幅都超过3%，这裡聚集了大量专精单一工序的家族企业，是整个产业不可或缺的基座，却也因为产品高度集中于机芯与零件，对景气循环格外敏感，当终端市场需求转弱，震盪会被层层放大，最终反映在就业数字上。
在一片偏冷的数据中，日内瓦显得格外醒目，这个顶级品牌云集的城市，2025年就业人数反而逆势成长约3%，背后原因不难理解：劳力士、百达翡丽等金字塔顶端品牌，拥有极强的品牌黏着度与定价能力，客群受总体经济波动影响相对有限，对他们而言，市场放缓更像是一段需要微调节奏的过渡期，而非必须急踩煞车的危机。
▲全球市场需求转弱，尤其中国市场放缓，加上地缘政治不稳，压抑订单与出口动能，冲击就业表现。
那麼，究竟是什麼让整个产业开始放慢脚步？外部环境无疑扮演关键角色，全球需求疲软，特别是中国市场的成长动能降温，加上欧洲经济表现平平，让高端消费趋于保守；地缘政治的不稳定，从中东到乌克兰，也持续为全球贸易增添变数，再加上2025年大部分时间裡，匯率波动与关税不确定性干扰订单节奏，即便美国与瑞士在年末达成关税下调协议，利多效应仍难以立刻反映在全年表现上。
面对订单减少，多数瑞士表厂选择的不是立刻裁员，而是启动「缩短工时制」，这套制度让员工暂时减少工时，部分薪资由政府补贴，目的是在低潮期保留技术与经验，避免人才流失。目前约有1/4的相关企业採用这项措施，政府甚至将适用期限延长，显示官方对产业复甦速度仍持审慎态度。
展望2026年，乐观与保留并存，缩短工时制确实为产业争取了缓冲空间，但它并非长久之计，若整体经济环境未能回暖，补贴期满后，企业势必得面对更艰难的结构调整，可以说，2025年是瑞士钟表业从高峰回归现实的一年，市场正在重新学习以更理性的速度前进。对表迷而言，这或许意味着更健康的供需关系；对产业核心的工匠与供应商来说，接下来的两年，考验的将是耐心与韧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