陀飛輪為何很難「急煞」?從朗格V型彈簧到IWC鉗式煞車的停秒進化史

很少有哪項裝置能像陀飛輪一樣,集傳奇、技術與象徵意義於一身,自1801年寶璣大師發明這項複雜功能以來,它始終被視為高級製錶的試金石,用來對抗地心引力對擒縱系統造成的誤差,透過將擺輪、游絲與擒縱機構安置在持續旋轉的框架中,理論上能平均各個位置的走時偏差。


但問題也正出在這個「持續旋轉」上,對現代手錶而言,能否精準對時是一項基本要求,而停秒功能正是關鍵,當錶冠拉出、秒針瞬間靜止,佩戴者才能將時間校準到分秒不差,偏偏,這個看似理所當然的功能,卻長期與陀飛輪無緣。


▲傳統停秒設計的煞車易誤觸旋轉框架支柱導致失效,且若僅停止框架會讓擺輪空轉,恐損傷擒縱系統。

傳統停秒機制,遇上旋轉框架就失靈

在一般機械機芯中,停秒並不困難,拉出錶冠時,煞車片接觸擺輪邊緣,迫使其停止擺動;推回錶冠後,煞車解除,走時立刻恢復,一切乾脆俐落。然而,陀飛輪的擺輪並非固定,而是被包覆在不斷旋轉的框架內,這讓傳統煞車片幾乎無從下手,它可能被框架支柱擋住,無法接觸擺輪,甚至因誤觸旋轉結構而造成損傷,更棘手的是,即便強行讓框架停下,內部擺輪仍會因慣性繼續擺動,造成擺幅不穩,這對追求穩定與耐久的製錶師來說,顯然不是解答。


▲朗格研發特殊V型彈簧,即便一臂觸碰支柱,另一臂仍能推進並煞停擺輪,確保精準停秒。

朗格的突破:讓煞車自己「找路」

近代真正的轉捩點,出現在2008年,當年朗格在Cabaret Tourbillon中,端出了一套令人拍案叫絕的設計——V型停秒彈簧,這根外型宛如翹鬍子的彈簧,並非靠蠻力對抗旋轉框架,而是利用幾何結構解決問題。當停秒啟動時,V型彈簧的兩臂會同時向擺輪靠近,即便其中一臂碰上框架支柱,活動關節仍會讓另一臂繼續前進,直到確實煞停擺輪,這套設計不僅安全,也極為可靠,成功讓陀飛輪第一次真正具備「對秒」能力。後續在1815 Tourbillon上加入的歸零功能,更把調時體驗推向另一個高度。


▲MORITZ GROSSMANN巧用人類毛髮製成刷子,其硬度足以煞停擺輪,柔軟度又能讓框架支柱安全通過而不受損。

頭髮的妙用:MORITZ GROSSMANN的創意解法

如果說朗格展現的是工程理性,那麼MORITZ GROSSMANN則讓人看見製錶的浪漫一面,在Benu Tourbillon中,他們選擇用一把由人類頭髮製成的微型刷子來當作煞車器,這個看似不可思議的設計,其實邏輯嚴謹。頭髮在接觸擺輪時,硬度足以讓其停止;但當旋轉框架掃過刷子時,柔軟的髮絲會自然彎曲避讓,不會對任何零件造成衝擊。生物材質與高精密機械的結合,讓停秒這件事多了一層詩意,也再次證明創意在製錶中從未缺席。


▲IWC採用雙槓桿鉗式系統,兩臂具備獨立彈簧,即便一側受阻,另一側仍能精確夾住擺輪。

各顯神通的現代解方

隨著停秒陀飛輪逐漸成為技術競技場,更多品牌提出自己的解法,例如IWC在2017年推出的「鉗式」系統,以兩根各自獨立彈簧的槓桿夾住擺輪邊緣,就算其中一側被框架阻擋,另一側仍能完成任務。Grönefeld兄弟則選擇更高難度的同步思維,他們讓機芯在拉出錶冠後並不立即停秒,而是等待陀飛輪框架上的探針與特定槓桿接觸,確保陀飛輪與秒針能同時、同位停在12點方向,畫面與機械邏輯同樣精準。


▲萬寶龍將擺輪置於框架外側,因不受支柱阻擋,可直接採用傳統制動裝置進行停秒。

從結構本身下手的徹底解決方案

也有製錶師乾脆重新定義陀飛輪的結構,如萬寶龍Exo-Tourbillon把擺輪移到旋轉框架之外,讓傳統停秒煞車得以直接作用於擺輪本體,完全避開支柱干擾。獨立製錶師Karsten Frassdorf則在Ei8ht Tourbillon中,開發出垂直煞車機制,直接作用於擺輪的雙圓盤結構,這種從「角度」上改變介入方式的設計,同樣成功解決了旋轉框架帶來的限制,並獲得專利肯定。

在今日陀飛輪的象徵意義或許已大於實用性,但從停秒機制的發展歷程來看,這項複雜功能始終是製錶師挑戰極限的舞台。為了解決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「暫停」動作,他們投入數十年心力,反覆推翻、重來,正是這份對細節毫不妥協的態度,讓陀飛輪在誕生兩百多年後,依然持續進化,也讓時間的旋風,終於能在需要的那一秒,被真正馴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