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通常認為軍隊是精準與紀律的代名詞，在一般人的想像中，軍用裝備的採購記錄應該像軍事行動一樣嚴謹，每一筆都登錄在案，每一個序列號都可供追查，然而，在軍用鐘錶（Military Watches）的世界裡，事實卻恰恰相反，稍加鑽研你會發現採購日誌經常被塗改或遺失，裝備在服役期間被拆解、拼湊，甚至是被隨意丟棄並不是什麼新鮮事。
▲Source：Christie's
可見軍錶的歷史，往往不是一行行清楚的檔案，而是一堆缺頁的筆記、模糊的回憶，還有多年後突然冒出的一只舊錶。對收藏家來說，研究軍錶比較像考古現場，需要在破碎線索之間拼湊出可能的答案。英國皇家海軍（Royal Navy），正是這片迷霧中最耐人尋味的一章，因為它留下了三個至今仍無定論的謎團。
▲英國皇家海軍曾訂購約1200只MilSub，如今確認留存僅約120只，其中9成消失，稀有性不言而喻。Source：Bonhams
謎團一：消失的9成勞力士MilSub
如果要選一只「工具錶的理想型」，不少人會把票投給軍用勞力士潛水錶，也就是大家口中的MilSub。1970年代，這些錶被配發給皇家海軍的清除潛水員與特種部隊使用，外型上有著一眼就能辨認的劍形指針，以及固定式錶耳，完全為任務而生。
今天，MilSub在拍賣市場的身價早已今非昔比，品相良好的賣個8萬～15萬英鎊（約合台幣340萬～630萬）並不罕見，根據拍賣行與研究者的推估，當年英國國防部大約訂購了1,200只，然而真正令人瞠目結舌的，是目前能被確認存在於市場與收藏圈中的，只有大約120只。換句話說，將近9成的MilSub消失了，如果把它們換算成今天的市場價值，可能高達8,000萬英鎊（約合台幣33億多），那麼這些錶到底去了哪裡？
▲MilSub多數在服役中損毀或遭棄置，也可能實際交貨量低於帳面數字，使存世量異常稀少。Source：Grahame Fowler
有一種說法很務實，也很殘酷：它們被當成消耗品用壞了。對當年的士兵來說，MilSub並不是珍貴名錶，只是一項任務工具，坊間甚至流傳一個帶點黑色幽默的故事，士兵們把手錶串在NATO錶帶上，像玩英國的栗子遊戲一樣互敲，直到錶殼或水晶碎裂，輸的人再去報備損壞，若真是如此，存世量稀少也就不難理解。
另一派觀點則認為，帳面上的訂購數量，未必等於實際交貨數，此外也不能排除有些手錶在退役後被私人保留下來，靜靜躺在某個英國家庭的抽屜或閣樓，等待某天被拿到《鑑寶路秀》（Antiques Roadshow）上，讓全場倒抽一口氣。
▲為確保飛行艙內清晰讀時並配合抗磁軟鐵內殼，馬克11原始設計一律採用黑色面盤。Source：Analog:Shift
謎團二：核潛艇裡的白色幽靈——IWC馬克11
相較之下，IWC的Mark XI原本應該沒有太多懸念，這款誕生於1948年的軍錶，是為皇家空軍轟炸機駕駛打造，抗磁用的軟鐵內殼、清晰易讀的黑色面盤，幾乎已成為它的標準配備。也正因如此，當市場上開始出現白色面盤的馬克11 時，多數收藏家第一反應是懷疑，有人認為是後期拼裝，有人說是商人為了銷售自行更換的零件，因此白面Mark XI一度被視為不太光彩的存在。
後來轉折點出現在2020年，英國鐘錶協會的官方刊物刊登了一張照片，清楚顯示一只白面馬克11，使用的仍是正確的軟鐵材質，夜光塗層也帶著典型軍方修復的粗獷風格，經由這張照片證實，白面版本並非全是假貨，而是確實存在於官方體系中。
▲少見白面版本推測為核潛艇環境特製，其能適應紅光照明，同時保留軟鐵內殼帶來的高抗磁性能。Source：Reygers
國外資深收藏家James Dowling的回憶，則讓人又愛又恨，他提到早年在整理國防部退役物資時，偶爾會在一批黑面 Mark XI中看到白面款，但當時被認定為不值錢的拼裝品，面盤甚至被拆下丟棄，放到今天來看，那幾乎是無法挽回的損失。
那麼，這些白面馬克11究竟是為誰而生？最被接受的答案，指向深海。核潛艇內的照明環境與飛機截然不同，加上強磁場的存在，讓抗磁性能顯得格外重要，歷史資料顯示，皇家海軍曾訂購白面計時碼錶供潛艇使用，因此，小量生產的白面Mark XI，很可能就是為核潛艇量身打造的特別版本。這個推論，替它們補上了一段耐人尋味的服役背景。
▲CWC自八○年代依軍規製錶，九○年代成為英軍核心供應商，長期支援海軍與特種部隊。Source：WatchUSeek
謎團三：CWC錶背上的"SP"密碼
最後一個謎團，名氣不如前兩者，卻最具特種部隊的味道。1990年代，CWC是英軍主要的手錶供應商。一般來說，皇家海軍配發的CWC潛水錶，背蓋上都會刻有年份與北約庫存編號，但在1993到1994年之間，出現了一小批例外，這些手錶的錶背沒有年份，只有兩個字母："SP"，它們的數量極少，估計不過20、30只。
"SP"代表什麼？有人猜是「特別採購」（Special Purchase），也有人開玩笑說是「牛排派」（Steak Pie）。真正讓人熱血的，是另一個說法："Special Projects Team"，這個單位，這是隸屬於英國特種空勤團（SAS）的反恐單位。
▲多數研究認為"SP"字樣指SAS特別項目組，為反恐行動需求，小量訂製專屬軍用潛水錶。Source：WatchUSeek
在海上反劫持行動中，海軍的特種舟艇隊SBS從水面突入，SAS的特別項目組則從直升機垂降，形成夾擊，為了裝備統一與防水需求，這個單位訂購與海軍相同的CWC潛水錶，並以"SP"作為識別，聽來合情合理。CWC現任董事Malcolm Bliss也傾向支持這個說法，證實這確實是軍方訂購的極小批量產品。
比答案更迷人的往往是追尋的過程
從消失的勞力士MilSub，到白面Mark XI，再到刻著"SP"的CWC，這些謎團或許永遠不會有百分之百確定的答案。由於檔案散佚，知情者凋零，留下的只有推測與故事，但也正因如此，英國軍錶才如此迷人。收藏它們的樂趣，不只是擁有一只老錶，而是像偵探一樣，循著零碎線索，想像它們曾經參與過的任務與歲月，在那些被時間與機密掩蓋的角落裡，軍錶依然靜靜走著，提醒我們有些故事即使未完成，反而更動人。
